圆观等九人传（三）

二、鉴空传

再来看第二篇鉴空法师的传记。

【唐洛阳香山寺释鉴空，俗姓齐，吴郡人也。少小苦贫，虽勤于学，而寡记持。壮岁为诗，不多靡丽。常困游吴楚间，已四五年矣。干谒侯伯，所润无几。钱或盈贯，则必病生，用罄方差。】

唐朝的时候，洛阳香山寺有一个出家人叫鉴空法师，俗姓齐，吴郡（今江苏苏州）人。从小的时候家里面就非常贫穷，而且他虽然学习非常勤奋，但就是记不住。后来长大之后作诗，诗写得也不是特别漂亮。

后来，鉴空法师经常活动于吴楚（现在长江中下游）一带，有四五年。他去求见那些有地位的人，也没得到多少好处、利益，非常穷困。“干谒（yè）”：为谋出身而求见地位高的人；“润”：利益，好处

如果有时候鉴空法师偶尔运气好，得到的报酬比较多，发了一些财，那么他一定马上就会生一场大病，直到把所发的这笔小财全部因病用光，病才能好。这确实非常奇怪。

【元和初，游钱塘，属其荒俭，乃议求餐于天竺寺。至孤山寺西，馁甚不前，因临流雪涕，悲吟数声。】

在元和（唐宪宗李纯的年号，806—820年）初年，鉴空法师游浙江钱塘，正好碰到荒年，收成不好，连一个谋生的职业都找不到，心里就打算到寺庙里去混口饭吃。到了孤山寺西面，还没到孤山寺的时候，就饿得不行了，连路都走不动了，于是就坐在水边擦眼泪，并且哀叹、悲伤数声。

【俄有梵僧临流而坐，顾空笑曰：法师秀才，旅游滋味足未。空曰：旅游滋味则已足矣，法师之呼，一何乖谬。盖以空未为僧时，名君房也。梵僧曰：子不忆讲法华经于同德寺乎？空曰：生身已四十五岁矣，盘桓吴楚间，未尝涉京口，又何洛中之说。】

突然间有个梵僧也过来坐在水边，对鉴空法师笑着讲：法师秀才，旅游的滋味现在满足没有呢？鉴空法师回答：“苦不堪言，现在饿得走路都走不动了，旅游的滋味已经足够了。但是，你叫我法师，这也太乖谬了、太荒唐了吧？”鉴空法师当时还没有出家，只是个在家人，俗名叫君房，还不是法师，只是秀才。梵僧就跟他讲：“难道你想不起来以前在同德寺讲法华经吗？”鉴空法师回答说：“我出生到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，一直这样贫寒交加，在吴楚之间徘徊，从来没有到过京口，怎么还有洛中之说呢？”吴楚一带是在长江，在南方，而同德寺应该在洛阳。

【僧曰：子应为饥火所烧，不暇忆故事。遂探囊出一枣，大如拳许，曰：此吾国所产。食之者，上智知过去未来事，下智止于知前生事耳。空饥极，食枣掬泉饮之。忽欠呻枕石而寝，顷刻乃寤。忆讲经于同德寺，如昨日焉。因增涕泣。】

梵僧讲：“你现在应该是被饥火所烧，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。”于是他就从口袋中拿出拳头大的一个枣，说：“这是我们国家所产的。吃了这个大枣，上智者可以知过去未来的事情，下智者只能知道自己前生的事。”这个时候鉴空法师已经饿得不得了，所以吃这个大枣的时候就捧着泉水边吃边喝。忽然鉴空法师就困了，打了个哈欠就枕着石头睡了。睡了之后很快又醒了过来，醒来之后就想起以前在同德寺讲《法华经》，就好像昨天一样，这时就不停流泪。

【问僧曰：震和尚安在？曰：专精未至，再为蜀僧矣，今则断攀缘也。】

想起以前的事情之后，鉴空法师就问这位梵僧：“当时一起参学的震和尚现在在哪里？”

梵僧回答：“因为原来修行的时候不够专精，所以这一世再次成为四川的出家人，现在他应该断了对名利的攀缘心。”说明这个震和尚这一世应该很有希望。

【神上人安在？曰：前愿未满。】

接着鉴空法师又问：“神上人现在怎么样了？”答：“他原来的愿还未满。”还没有达到他的所愿。

【悟法师焉在？曰：岂不记香山石像前，戏发大愿乎。若不证无上菩提，必愿为赳赳贵臣，昨闻已得大将军矣。当时云水五人，唯吾得解脱，独汝为冻馁之士也。】

“那悟法师呢？”梵僧回答：“你难道不记得在香山石像前，当时他游戏所发的大愿吗？悟法师当时发愿：‘如果不能证无上菩提，那下辈子就要做一个雄赳赳的贵臣。’昨天听说他已经做大将军了！当时我们一起的五个人，只有你成为饥饿受冻的人，而唯我一个人得到解脱。”

【空泣曰：某四十许年，日唯一餐，三十余年拥一褐。浮俗之事，决断根源。何期福不完乎，坐于饥冻。僧曰：由师子座上，广说异端，使学空之人，心生疑惑。戒珠曾缺，膻气微存。声浑响清，终不可致。质伛影曲，报应宜然。】

鉴空法师悲伤哭泣着说：“我这四十余年里，每天只吃一顿饭，三十余年就穿这一件粗布衣服。世间的事情我都断除了。为什么我的福报还不够，现在还要承受这样饥饿受冻的果报呢？”于是梵僧就把原因告诉了他：“你在讲经讲法的师子座上，讲佛法之外的一些外道学说，使学般若空性的人心里生起疑惑。”这是第一个原因。“膻（shān）气”：指臊气，说明内心并不清净。第二个原因就是鉴空法师前世在持戒方面还有缺乏，持戒不精严，而且内心还有不清净的念头。“声浑”，内心还有不清净的念头；“响清”，但是表面看来好像非常清净、修行非常好，所以“终不可致”。

“质伛影曲”：驼背的人，身体如果是弯的，影子也是弯的。这是应该的报应。做人里外不一，这是很伤福报的。

【空曰：为之奈何？僧曰：今日之事，吾无计矣。他生之事，警于吾子焉。乃探钵囊取一鉴，背面皆莹彻。谓空曰：要知贵贱之分，修短之期，佛法兴替，吾道盛衰，宜一鉴焉。空览照久之，谢曰：报应之事，荣枯之理，谨知之矣。僧收鉴入囊，遂挈而去。行十余步，旋失所在。】

鉴空法师接着问：“那怎么办呢？”梵僧说：“现在的事情，我也没有办法。以后的事情，我们应该吸取教训。”

于是梵僧就拿出一个两面都很莹洁透明的镜子，让当时还没有出家的鉴空法师看，“贵贱之分，修短之期”，乃至将来自己的事情、佛法的兴替都可以看到。鉴空法师看了这面镜子很久，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及佛法的兴替，之后向梵僧致谢说：“报应之事，荣枯之理，现在我都知道了。”于是梵僧就把这面镜子放在口袋中，提着就走了。走了十几步突然就不见了。

【空是夕投灵隐寺出家，受具足戒。后周游名山，愈高苦节。】

知道了这样的因果报应之后，鉴空法师对此深信无疑，当天晚上就在灵隐寺出家，受了具足戒（比丘戒）。后来“周游名山”，苦节修行。

【太和元年诣洛阳，于龙门天竺寺，遇河东柳珵，亲说厥由向珵。珵闻空之说，事皆不常，且甚奇之。空曰：我生世七十有七，僧腊三十二，持钵乞食，尚九年在世。吾舍世之日，佛法其衰乎。珵诘之，默然无答。乃索珵笔砚，题数行于经藏北垣而去。曰：兴一沙，衰恒河沙，兔而罝，犬而拏，牛虎相交与角牙，宝檀终不灭其华。系曰：食梵僧之枣，而知宿命者，与茹雪山之药，解诸国语音同也。览鉴而知吉凶者，与窥图澄涂麻掌同也。食枣临鉴，岂偶然耶，非常人之遇也。其空公题谶而答塞柳珵之问，验在会昌之毁教矣。时武宗勒僧尼反俗，计二十万七千余人。坼寺并兰若，共四万七千有奇。故云兴沙，衰恒河沙。兔在罝，犬仍拏，言残害之甚。乙丑毁法，丙寅厌代。佛法喻宝檀之树，终不绝其华华芬馥，故云也。苟非异人，何以藏往考来之若是乎。（高僧传三集感通篇）】

下面讲了鉴空法师对于后来发生的唐武宗灭佛一事的授记，和这里所讲的内容关系不大，就略去不介绍。这一篇传记也是出自《高僧传三集感通篇》。

——念西法师《圆观等九人传讲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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